TRUMPET

2020新年快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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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太安静了。

　　四四方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，静得能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。

　　佐菲从短暂的眩晕中苏醒后，能敏感的察觉到一片漆黑中另一个人的存在。他试图看清对方，入目却没有以往映着计时器的荧蓝，只剩虚无——这是个“失去光”的空间，亚波人的手笔。

　　

　　数分钟前。

　　这不算突如其来的战斗，只是不知哪里触怒了一贯喜怒无常的银河帝国陛下，从而引发了这短暂的交锋。佐菲无奈于此次和谈的告吹，本想退一步息事宁人，却看到此次涉谈的亚波人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，从怀中掏出什么物件来。

　　他本能的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，心念一动，就想要将离亚波人最近的银河帝国陛下拉过来。

　　只是他动作快，亚波人启动的时间更快，佐菲只来得及将手搭上贝利亚衣襟，大片扭曲的空间就从亚波人手中展开，世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。

　　就是现在这副境地。

　　

普通的异空间远不足以令佐菲感到不适，只是此刻有些特殊，可以说踩到他为数不多的痛点。

有过那么一段时间，佐菲尤为惧怕黑暗。

　　那大约是两万多年前，双亲方才离去的时候。他从战场上被人领下来，带到临时的庇护所，然后大人们投入战斗，他们这些失恃失怙的孩子就默默地待在一处，耳朵里听着不知哪里响起的爆炸声，眼睛望着等离子火花塔，看得久了，就算切断视觉眼前也会留下一大片残影。

　　那个时候他寡言到极点，以至于被带到肯面前的时候几乎不会说话。

　　这种沉默在一次去到那不图星的时候终于爆发，漆黑且冰冷的环境里他下意识紧扼住自己的呼吸，因为心跳过快计时器发出刺耳的呼啸，他就那样生生张着嘴痉挛着跌下去，什么也看不到、什么也听不到，再醒过来时已经到了银十字里。

　　身旁是一脸担忧的玛丽和显然在气头上的贝利亚。

　　贝利亚，他知道，前不久以疏导名义分配给他的银族，导致他晕厥的罪魁祸首。

　　“我怎么知道不能去那不图星，好好的还能晕过去，”贝利亚显然对玛丽的训斥十分不满，“不就是冷了点吗，我给他开了屏障了！”

　　“你是不是完全没看我给你的注意事项，”玛丽也气不打一处来，“这样的孩子，怎么能去那样的地方，他那不是怕冷，是怕黑！”

　　“这孩子已经有失语的症状，本就该十分注意，你怎么能......”

　　“这么费心思的活儿你塞给我？！”贝利亚一脸不可置信。

　　玛丽顿了顿，“是我考虑不周。”她将手中的粒子屛敲击得当当作响，贝利亚知道她是真生气了，“你和这孩子的父亲，和肯，你们是出入生死的战友，我以为你会更用心，我以为你会足够温柔。”

　　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久没合过眼，贝利亚？”玛丽的眼睛直直望过来，“我以为这个孩子与你作伴，对你们都好。你告诉我，是我错了吗？”

　　贝利亚说不出话来。

　　那段时期所发生的事，佐菲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，唯独这段对话之后贝利亚回过头看他的那个眼神，一直记得清晰。

　　那之后再离开光之国，他再没去过看不到光的地方。

　　

　　亚波人的异空间一贯是个令人不舒服的地方，黑暗之中佐菲尝试着摸索这个空间的边界，触手冰凉坚硬，稍一用力就又变得柔软，有些滑腻地躲开他的探索，这令他感到有些恶心。

　　虽然不舒服，佐菲还是坚持摸索了一会儿，初步来看这是个有边际的、并不算太大的空间，或者说空间都不算，只能说是一个简单的结界，他只要稍微活动一下就能触及边缘。显然这个结界是四方形的，目前能够触摸到的地方都十分平整，佐菲这样想着，随后他就摸到了一块凹凸不平的地方。

　　长形的物体，凸出于一个半弧形平台的表面，唔，这里还有一条缝......莫非是什么机关。佐菲自顾自想着，正打算试着按下去，却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。

　　“从刚才开始就像个瞎子一样干什么呢?”

　　佐菲这才意识到他手下按着的是贝利亚的眼睛。

　　贝利亚从来不介意自己身在何处，他一向是个来之安之的人，主要是不管他在哪，都有将一切搅的一团乱的本事，所以亚波人动手脚的时候他看到了，却并不打算阻止。

　　唯一能算预料之外的，是这个小鬼头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拉他衣服，跟着一起卷进来。贝利亚想了想，大概是防他闹事，他不由得冷笑。

　　这种不满的情绪持续到了进到这里之后，他冷眼看着小鬼头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在整个空间内胡乱摸索，先是扒拉那不存在的墙壁，随后扒拉到他脸上来。

　　“......什、”佐菲显然是有些错愣，随后他脸色一变，“你看得到？”

　　贝利亚看见他瑟缩了一下，似乎是有些迷茫，随后又带着警惕和一点点慌乱，紧抿着双唇不再说话。

　　“看得到”的意思......联系起佐菲刚才毫无章法的动作，莫非光之国人在这个空间里是什么都看不到的？

　　贝利亚忍不住冷笑起来，心情莫名的变得有些愉悦。

　　

　　大危机。

　　佐菲心想。

　　真是大危机。

　　这个空间也许对光之国人特制，他确信自己在此内看不到任何东西，面前漆黑一片，就算用上念力也不能通过视觉感知外物，仅能依靠触觉和听觉辨别贝利亚的方位。这样的情况下，如果贝利亚有意隐藏，那他将处于绝对的下风。

　　一想到这，佐菲不由得有些紧张。平时应付贝利亚的诸多突发状况已经很需要集中精神，此刻万一对方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，他要如何应对？岂不是只能随他去了？这怎么行？他有些烦躁地咬起唇，下意识后退了几步，却不慎撞到边界，引起巨大而沉闷的声响。随后接触着背部的墙面瞬间变得柔软，像是要将他包裹一般带着吸力缠上来。

　　“！”这一切来得太突然，失去平衡的瞬间他伸出手想要握住什么作为支撑，然后他感觉到有人握住他的左腕，一股大力将他拉离来自背后的吸附。

　　“亚波人的兴趣，确实有点恶心。”他听见贝利亚的声音在上方响起，一贯不屑的语气。

　　握着他的手力气很大，捏得有些疼，他挣了挣，对方顺势松开了。

　　

　　以贝利亚来看，自从进入到这个空间，佐菲就十分的不正常。

　　自始至终没有卸下那毫无疑问的、几乎要写在脸上的紧张，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谨慎和踟蹰，这不太符合他印象里这个小鬼的处事风格。

　　贝利亚想了想，唯一能算作特殊情况的就是此刻他看不见东西。

　　抓着对方腕部的右手被甩开，贝利亚饶有兴致地想，看不见东西的小鬼，挺有意思。

　　

　　当时去那不图星，只是顺路。

　　贝利亚从肯手里接过照看这孩子的任务，不得不时时将他带在身边。若按光之国的安排，原本他这段时间内都不必再接战斗式的任务，贝利亚一无照看孩子的经验，二没静下来的闲心，一来二去把自己憋得比战时还要烦躁，捞起小鬼头就要去光之国外面散心。

　　一散就遇到了逃逸的伊卡尔斯，鬼鬼祟祟不知道搞什么名堂。贝利亚直追他到那不图星，把佐菲放下设了个屏障就要去一探究竟，却遇上了不知为何盘踞此地的杰罗尼蒙。话不多说就要开打。

　　久未散心，好好的打了一架顺便把伊卡尔斯捉拿归案算是美事一件，贝利亚收拾起好心情，回过头才发现佐菲倒在地上，有进气没出气。他这才紧张起来，立刻将人带回了光之国，换来玛丽一顿臭骂。

　　创伤后应激障碍，儿童常表现为惊跳反应、警惕、易激惹，对外界的刺激回避，客观感觉障碍。贝利亚一向不喜欢背书，但是这一条，他日后记得分外清晰。

　　

　　那个时候他其实也算是个问题人士。

　　长年的战斗令贝利亚过分紧张，战场上他是最敏锐的战士，能察觉到别人察觉不到的细微动静，而这份敏感在战后却令他辗转难眠，从而滋生了一些不必要的暴力倾向，他的躯体依旧在战时，随时保持着兴奋，想要冲锋陷阵，想要将敌人扼杀。

　　玛丽来看过他一次，第二次再来，就带着这个小鬼头。

　　病人和病人扎堆是个什么治疗方法？贝利亚半蹲着看这个银族孩子，心中腹诽。

　　但他总不能再去训练场将同僚打得重伤，无可无不可的，他接下了这个差事。

　　小鬼头怕黑、惧冷、寡言，虽然听话，但是不表达自己的意志，像个人偶娃娃。他领了假期，带人偶娃娃去各处散心，在越过M42星云的时候一头撞进奥尔特云里，飞行轨迹变动，不得不暂且在一处行星上落脚。

　　“上次来这的时候，到处都是冰块，”贝利亚不无感慨地说，“可不比那不图星好多少。”

　　佐菲看着满目葱郁和头顶上热烈的光，又看了看贝利亚，似乎无法理解他说的意思，自顾自找了个角落坐下。

　　这个星球的光很温暖，与等离子火花塔的感觉很像，却更柔和些，佐菲晒得久了就生出点困意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只见原本炽烈的光已变得稀薄，远远地就要收到山头的对面去。

　　“这个，叫‘更替’。”贝利亚在一旁解释，“光之国没有的东西。”他笑了笑，“跟一群红族站在那边似的，好看么？”

　　佐菲对于这个比喻不敢苟同，几句话之间，光的余晖就消失在天际，方才那种满目赤霞的场景却久久留在他眼中，这是战后佐菲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外界的“鲜活”，他怔怔望了许久，直到天幕变得漆黑才醒悟过来，并不自觉地抖了一下。

　　眼看他有些不自然，贝利亚嘟囔着“对了你怕黑的”边在手中聚起光球，想要充当照明，不等他聚起光就听到佐菲发出一声细细的低语，贝利亚抬起头，纯黑色的天幕中间划过一笔极亮的光，由穹顶自上而下缓缓滑落。

　　佐菲看得出神，那样的光一闪而过后，渐渐地出现第二条、第三条，片刻间整片天空被无数疾驰的光覆盖，它们彼此追逐着、由显现至消弭，消弭后再由更多的光代替那个位置，原本漆黑的空间变得明亮而炫目。

　　“那不过是些石头块，就从我们今天撞到的奥尔特云里飞出来的。”贝利亚本来打算这样说。

　　他看见佐菲的侧脸，有着从未见过的新奇，终于带上点孩子的稚气，于是他颠了颠手中成型的光球，道：“那些是回家的生命。”

　　“他们的旅行结束了，要回到属于自己的等离子火花塔里去。”

　　佐菲回过头，看到贝利亚噙着笑，手中的光映在他侧脸，模糊了原本有些凶狠的棱角。他就那么微微地笑着望过来：

　　“怎么样，好不好看？”

　　佐菲揪着手指，点了点头。

　　

　　“看不到啊。”鬼使神差的，贝利亚这样回答。

　　“亚波人搞这个什么鬼地方，太黑了，什么也看不到。”话一出口，他就看到佐菲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，不再有那些手足无措的慌乱。

　　短暂的沉默过后，佐菲尝试着伸出右手，一点点光的粒子从计时器内逸出，汇聚到手心：“用这个照明吧。”

　　贝利亚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，没接话。

　　佐菲想要循着他的声音将光递过去，稳了稳心神，道：“异空间向来诡异，不宜久留。为今之计尽早出去才是良策，你......”他顿了顿，“陛下你，要是有什么方法，不如试试。”

　　聚在手心的光粒像有风吹过一般晃了晃，贝利亚找准风吹过来的方向，反手揽过佐菲右肩，冷冷道：“方法？毁掉它！”

　　与此同时，千兆格斗仪前端聚起刺目的能量，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，佐菲感受到从背后而来的一阵狂风，呼啸着吹入这个破了缺口的空间，世界恢复明亮。

　　

　　甫一脱离异空间，贝利亚就提着千兆格斗仪扬长而去，大有找亚波人算账的势头。佐菲适应了一会儿由暗处到明处的转变，随后启程回了光之国。

　　还没走到队长室，就已经从来往的队员处获知了目前的信息：异空间被打开的当时，警备队就把亚波人扣下了，赛文每天对其严刑拷打，想要问出打开空间的方法。而他与贝利亚在空间内短短十几分钟，外界已经过了数日。

　　奥特曼见到他回来没有表现出肉眼可见的惊喜，语气却是轻松的，挑着嘴角戏谑道：“也不是第一次和陛下关在一块了，感觉如何啊。”佐菲白他一眼，奥特曼继续道：“我还听母亲说，你特别怕黑。”

　　佐菲失笑：“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”将披风从支架上取下来，他顿了顿：

　　“曼，早田有没有跟你说过，地球上的流星雨？”

　　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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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好假期发文，结果假期一拖再拖，我也一拖再拖，好在收假日发出来了。

写了很久之前就想写的看流星雨。

这篇的结论其实是，所有人都不知道佐菲怕黑，贝利亚知道；可佐菲早就已经不怕黑了，贝利亚不知道。

那些错过的时间是没有什么可以弥补的。

 

 

几个名词解释：

M42星云：猎户星云（M42）是位于猎户座的一颗弥散星云，距离地球仅1500光年，是距离地球最近的一个恒星形成区。

奥尔特云：奥尔特云（Oort Cloud）是一个假设包围着太阳系的球体云团，布满着不少不活跃的彗星，奥尔特星云浮游在太阳系边缘，极易受附近恒星引力作用的影响，有时这些力量会将彗星从奥尔特星云拖至星际空间。

那不图星：Neptune